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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封推荐信
发布时间:2013-11-08 点击次数:

——怀念导师刘东生先生

 

吕 厚 远

(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, 北京100029)

 

先生走了,这是至今仍然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。每当走过刘先生曾经办公的301房间门口,无意间总心怀幻想,仿佛刘先生关切的话语又响在耳边,栩栩如生的身影飘忽在眼前。世事茫茫,生者碌碌,在不能忘却的思念和追怀中,时间过得这样的快。我后悔,每逢春节很少给刘先生拜年,总认为自己的老师常常见面,不用客套。我后悔, 先生晚年常常有许多想法,关于青藏、关于黄土、关于全新世、关于海陆对比、关于环境考古、关于农业起源,甚至关于孢粉和植硅体,关于它们的历史和将来,我总认为来日方长, 没有去深入领会和实践。直到那天,在八宝山,望着望不到头的送别人群,数着数不清的花圈挽联,海内外的学者名流,先生的戚友、门徒,赞颂着他的文章道德,讲述着他留在人间的遗爱,猛然间我感到我再也聆听不到先生的教诲,看不到那一双鼓励、期望的眼睛,留下一片永难填补的空旷飘浮在心中,在空旷迷茫中我追忆着一幕幕一闪而过的往事,想到第一次见到刘先生的场景,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,他为我写一封推荐信开始的。这些年来, 先生先后为我写过三封推荐信, 决定我了人生发展的道路。

第一封信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,我在青岛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工作,与王永吉老师一起摸索着在我国开展植硅体研究。开始时白手起家,不仅受文献资料、方法材料限制,更困难的是经费短缺。1989年我试着申请国家自然科学青年基金,或许申请书没有写好,或许国内还很少有人了解,或许如评审意见说的:做现代陆生植物、现代土壤中的植物硅酸体,不是海洋部门的工作……。最后没有得到资助,甚是失望,这个工作能否继续,我已信心不足,在海洋调查工作之余,我继续修改着申请书,准备再碰碰运气。19911月,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在北京举办气候变化与环境问题学术讨论会,我带着申请书参加了会议,准备开会期间继续修改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,那是在一个分会场,几排桌子布置的像学校的教室一样简陋,我正在听报告,坐在我身旁的耿秀山老师悄悄地、神秘地对我说:“你没有见过刘东生先生吧,他就坐在你后面的位置上”。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我心想这是不是一个机会?时间不允许我想太久,我脑门一热,乘一个报告结束的间隙, 果断地拿出申请书草稿,转过身就请教刘先生,看着刘先生开始有些惊诧的表情,我有些紧张,刚想好的几句话也全忘了。我断断续续地向刘先生介绍了我自己,并说想请他帮助看看我的申请书。在后来的多少年中,我一直也不好意思问刘先生,他当时看到这样一个刚毕业不久、不识事务的学生,在这样一个场合唐突的“胆大妄为”是如何想的,也许他早已经忘了。我很庆幸,刘先生接过我的申请书,开始他还继续听一个可能他感兴趣的报告,过了一会我悄悄地看到他拿着笔在逐句的修改。更让我欣喜的是刘先生不但修改了我的基金申请书,还写了封推荐信。就这样,1992年我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青年基金,奠定了至今植硅体仍是我一个主要研究方向的基础。

也许这只是刘先生工作生活中偶然发生的极平凡的一件小事,正是这种平凡中体现出极不平凡来,这是他一贯待人的风范。熟悉刘先生的人都知道,敦睦亲友、爱护生徒、奖掖后进,很少能有人像他那样“幼吾幼以及人之幼,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”。

第二封信是1994年初我被调去国家海洋局之后,那时我在海洋局科技司调查处任副处长,从开始不习惯到逐渐适应,虽然开阔了眼界,但这样年轻就做管理工作,心中总有说不出的困惑,或许应该乘年轻再去深造,或许我更适合做科研,或许内心深处还有魂牵梦绕的研究专业。越在年轻的时候越是有更多的选择机会,有些重大的选择会决定一生的命运。在许多人的不理解中,我选择报考刘先生的博士研究生,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,局、所领导多次找我谈话,希望我继续留在海洋局工作,并说如果不习惯调查处频繁的海上作业,可以换到其它处,或者到一个新成立的研究中心任职,临近报名,我也开不出单位证明。刘先生知道后,思虑许久,最后为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,让我带给单位领导,这是刘先生为我写的第二封推荐信。1995年夏,我如愿投奔到先生门下,融入了这个充满活力、引领第四纪前沿的研究集体。

先生为我写的第三封推荐信是我没有想到的。我博士毕业留所工作不久,与刘先生一起参加一次青藏高原学术讨论会,会后陪刘先生乘车回所,路上刘先生突然问我,“将来有什么打算”,我一下不明白刘先生指的是哪方面的打算,就顺着会议内容谈了点想法,认为定量估算青藏高原古环境、古高度应该是将来研究的突破点,孢粉和硅酸体 (植硅体) 有希望发挥作用。刘先生也曾多次对我说过,你要做青藏的孢粉一定要从现代过程的基础资料做起,不要急。在车上刘先生听我这样回答也没有再说什么,也许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。过了一个多月,刘先生对我说:“你应该到国外待上一段时间,能够再拿一个博士学位最好……”。很快刘先生从他认识的国外孢粉学家中,选择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廖淦标教授,为我写了希望到他那里做博士后的推荐信。我记得清楚,那是刘先生几乎用楷体手写的推荐信,由于字体较大占了近四页信纸。廖教授在国际第四纪孢粉学界有很高的成就,特别是对青藏高原的孢粉研究发表了许多重要的成果。这第三封推荐信,让我与廖教授之间建立了至今长达十年的长期合作关系,我每过两年都要去廖教授的实验室工作一段时间,及时交流总结,很是受益。

三封推荐信是我人生中三次大的转折,是我走向科学研究之路的三级台阶,刘先生一步步把我和他的弟子们向高处引领,一路走来,刘先生利用各种场合指导他的学生们如何进行科学研究,在办公室、在野外、在各种会议上,甚至在饭桌上,有意和无意间的谈话,体现了刘先生对科学孜孜不倦的追求、对学生的殷切希望、以及对地质科学的展望,许多陈年往事、科学故事、独到的见解和让人激动的科研设想,潜移默化地成为我们知识和动力的源泉。在我2004425的记录中,有两段和刘先生在309会议室一起吃盒饭时的聊天记录,也许能够反映他对学生做科研工作的严谨和对宏观的把握:“……实验室的基本训练是做研究的根本,有人做化学分析实验,不知道分析结果00.00的差别,别人做出0.00的数据还笑话人家……”“……研究工作要有自己的体系,这是最重要的,就怕不成体系。没有体系就没有特点,一个单位没有特点这个单位就失去了价值,一个人没有自己的研究体系,他会找不到自己的位置……

据说刘先生早年对自己学生的严厉是有许多故事的,但这些年来,刘先生对我总是以鼓励、肯定为主,我想这并不是我做得样样都合他的意,而是和他的待人接物的方式有关,刘先生很了解每个学生的个性,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低调的、时而自信心不太强、时而有些倔犟、生性有些敏感的学生,就算有一些小的错误或不足,往往是一并包容了。刘先生因人施教,桃李天下,让每个学生把自己的潜力发挥出来,营建了一个和谐的科研“生态环境”,就像青藏高原山地上郁郁葱葱的森林草原,那满山遍野的小花,不计地气、物候,发于天趣,归于自然,不争而遍山野,不艳而扮三春。

前年春节过后,正月初四,第一天上班,没有想到刘先生一个人来到所里,从三楼走到四楼,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,说是:来看看大家。关切地询问每个人的情况,课题有什么进展,工作有什么困难,问我青藏高原的表土花粉做到什么程度了。让我和吴乃琴心里久久无法平静,谁能够想到,刘先生近90岁的高龄,来向他的学生、学生的学生拜年。谁能够想到,当时刘先生还是那样硬朗的身体,说走就走了。在送别刘先生的那天,当我走过先生的灵堂,突然想到这个细节,心痛不已。

佛灭度后,以戒为师。刘先生的文章道德,当施我以无言之教,成为永远楷模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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